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黨史學習教育丨核工業功勳:研究大宇宙與小原子的「先生」們

發佈時間:2021-06-03 信息來源:默認部門

  

  

  1993年,杜祥琬(左一)與朱光亞(左三)等在羅布泊試驗場

  有一次杜祥琬參加中央電視台的節目,裏面的小朋友天真地問:

  「杜爺爺,我們將來長大了是不是把氫彈做得威力更大?」

  杜祥琬回答:「現在的氫彈已經是幾百萬噸了,你們將來不需要把它做得更大,你們及與你們同齡的全世界各國一起成長起來的這代人,如果有共同的目標,就一起努力禁止、銷毀核武器,實現真正的世界和平。」

  接受採訪時,杜祥琬語重心長地說:「現在的青年朋友要理解,當年的『鄧稼先』們搞核彈是被迫的,是當時國際局勢需要他們去做。他們都是很有理想的科學家,在他們的心目中,掌握核武器技術,不是為了打仗,而是為了和平。

  中國第一顆原子彈爆炸成功發表國家公報時就明確說『中國主張全面禁止、徹底銷毀核武器』,在那之前,國際上任何其他國家都沒有說過。奧巴馬因為提出『無核武世界』而獲得諾貝爾和平獎,其實這個理念中國1964年就提出來了。」

  「60歲的人是可以從頭開始的」

  「我快60歲的時候,90歲的王淦昌告訴我:『60歲的人是可以從頭開始的!』當時我只當是他對我的一句平常的鼓勵。後來我才意識到,王老本人從60歲到90歲,30年裏,他的確從頭開始又幹了6件大事,而且都是國家級的大事。1969年負責我國第一次地下核試驗的測試時,他62歲。」

  今年6月,82歲的中國工程院院士、核工業功勳人物杜祥琬老先生在他的辦公室里接受筆者採訪時說。

  20多年來,在王淦昌老先生那句話的「點化」下,杜祥琬仿佛真的進入了第二個青壯之年。

  1997年,60歲的他當選中國工程院能源與礦業工程學部院士。2001年,任863計劃先進防禦技術領域專家委員會主任。2002年,當選為中國工程院副院長。負責主持院士隊伍建設、中國能源發展戰略諮詢研究等工作。2006當選俄聯邦工程院外籍院士。晚年的杜祥琬繼續為國家「核」與「光」貢獻餘熱,承擔了數個學術兼職,至今仍在做能源領域的戰略研究。

  「大大的宇宙沒學成,學了小小的原子核」

  杜祥琬高中時喜歡去閱覽室看一本名為《知識就是力量》的雜誌,裏面有很多天體、天文學的故事,非常吸引人,他從中感受到宇宙的魅力無窮,立志要學天文學,高考填報志願也是南京大學的天文學系。結果卻被國家選入留蘇預備生,因為當中有兩年暫時還不能去蘇聯,就讓他們先選讀國內的大學和專業,他選了北京大學的數學力學系。他解釋說:

  「我覺得那是離天文學最近的學科。」

  國家選拔出來30個年輕人去了莫斯科工程物理學院(為蘇聯搞核武器培養人才的地方),其中就有杜祥琬,他們的專業也是國家定好的——理論核物理。

  

  1960年2月,在莫斯科郊外冬令營

  「後來小朋友們聽我的故事時感嘆說『大大的宇宙沒學成,學了小小的原子核』。我說你們看看,原子的結構,是裏面一個核、外面圍繞着一些電子,是不是跟太陽系很像?原子核很小,太陽系很大,但物理學很多地方都是相關聯的,進入了原子核的領域後,我覺得也很有趣味,人呢,幹事情一定要感興趣才能做好!」

  在蘇聯學習的時候,杜祥琬並不知道國家要他幹什麼。畢業前夕,他跟一個蘇聯同學在餐廳邊吃邊聊。

  「杜,你在這兒學核物理,回去有啥事可干呢?」

  這位同學的口氣里,透露出他心目中的中國還停留在男人留辮子女人裹小腳的沒落清朝。

  剛好當天晚上,莫斯科廣播電台播了一條一句話的消息:「今天下午,中國成功爆炸了第一顆原子彈。」

  第二天上午杜祥琬去答辯畢業論文,在走廊又碰到那位同學,他熱情地跟杜祥琬打招呼:

  「杜,祝賀你!」

  回憶那一幕,杜祥琬仍激動不已,國家的強大帶來個人的尊嚴。學成回國的杜祥琬,使命感油然而生。

  「童頑」鄧稼先

  談到老領導鄧稼先,杜祥琬提到了一句詩「有的人死了,可他還活着」!

  「酷愛生活似童頑,浩瀚胸懷比草原。」

  平常也愛寫點小詩的杜祥琬在一首名為《悼老鄧》的詩里寫到。

  「真正的核工業功勳人物,鄧稼先是當之無愧的。」杜祥琬鄭重地說。

  

  1993年,杜祥琬在核試驗場

  當年,在位於梓潼縣長卿山下的九院老院部(現在的兩彈城),杜祥琬和鄧稼先也算是北京「老鄉」。只要禮拜天有點空,杜祥琬就會去看鄧稼先,鄧稼先總是邊打開自己的櫃門邊問:

  「巧克力?」

  「有時,老鄧會帶我一塊翻過長卿山去梓潼縣城逛逛,路過潼江的漫水橋時,他總要拉我到橋附近的一家小飯館:『咱倆吃魚』。在北京,我們經常晚上去國防科工委匯報工作,匯報完已經半夜了,大家肚子都餓了,就會說:『老鄧請客』。」

  杜祥琬又講到了鄧稼先的一件小事:「有一次,我為了弄清楚帶電粒子在介質裏面傳播的能量衰減的公式,去借閱了一本《物理評論》雜誌,發現有人在相關內容旁邊寫了字,我一下就認出那是老鄧的筆跡。那些論文往往說不難導出如下公式,但卻不明確推導出。鄧稼先在研究思考的時候忍不住把推導公式寫在旁邊。我能想像,他當時鑽研問題時那種忘我投入的狀態。」

  老於給老鄧打電話:我們抓到牛鼻子了!

  從莫斯科畢業回國後,杜祥琬進了當時的核物理研究院理論部,部主任就是鄧稼先。

  「當時,理論部有一個很好的傳統,相互之間不稱頭銜,只以老小相稱。我覺得這不僅是個稱呼上的問題,它是一種溫度、一種氛圍!顯示了這個單位人和人之間和諧、平等的關係,是很有意義的一種團隊建設形式。」杜祥琬說,「我第一次與鄧稼先的近距離接觸就是氫彈原理試驗。」

  氫彈的物理反應有幾個階段,比原子彈更複雜。我們小組的任務是核試驗診斷理論計算,就是通過核試驗的測量數據,判斷裏面發生的是不是氫彈爆炸。這就涉及一系列物理量的測試項目。

  全當量氫彈爆炸威力大,需要高空爆炸,為了保險起見,理論部決定先做一次低當量的氫彈原理試驗,為爆炸試驗人員提供可參考的測量與判斷依據——什麼量程範圍算成功。

  突破氫彈原理時,整個理論部的人,沒有誰具體知道氫彈的結構和原理,以鄧稼先等為代表的當時的領導就採取學術民主的方式。年齡大的四五十歲,年輕的二十來歲,大家坐一屋子,不論年齡、職務、資歷,誰有什麼想法就直接上台說,因而當時叫「鳴放會」,允許大鳴大放。這樣一來,大家積極性都很高,你來我往,幾十種想法就出來了。大家提出的想法經過分析,最後歸納了四個有可能成功的方案,由於敏帶領一些人去計算。

  

  杜祥琬與于敏(左)

  「我們常看到于敏一副眉頭緊鎖的樣子,是因為他一直在絞盡腦汁地思考問題,為此還睡不着覺,要靠吃安眠藥,有時要吃兩片。

  老於和老鄧一邊研究思考,一邊寫成講義給大家講課。經過計算,最後判斷其中一種可行,老於就給老鄧打電話『我們抓到牛鼻子了!』當時大家的壓力都很大,老鄧一聽就意會了、高興了,氫彈的研究就是這麼來的。」

  當晚老鄧開心地喝醉了酒,他長期承受着巨大壓力

  1966年12月,杜祥琬等三人按照鄧稼先的安排從上海去新疆交數據。當時,從上海到新疆沒有客機可坐,需要坐綠皮火車。正值文革時期,火車走到宿遷時被強行停下來耽擱了兩天,他們再坐火車去都來不及了。碰巧,當時的副院長朱光亞要坐專機到試驗基地去,就讓他們搭乘自己的專機,他們才及時趕去了基地。

  在基地,他們住和工作都在一個帳篷里,裏面是鋪着木板、上面放上帆布的大通鋪,晚上他們在大通鋪上睡覺,白天就在上面工作,利用實驗前的時間再一次復算理論計算的結果。

  沒有計算機,他們只能用計算尺、手搖機,一秒鐘大概算幾次。

  臨近試驗的最後幾天,他們搬進試驗場附近由解放軍搭建的帳篷,一個帳篷三個上下鋪,住六個人,夜裏很冷,需要生起一個小煤爐子。

  「在那裏,不管領導還是我們計算數據的,大家一心一意就是想讓試驗成功。」杜祥琬說。

  氫彈爆炸僅憑外觀無法判斷是否成功。憑靠氫彈爆炸涉及的兩個速報項目的測量數據,試驗一結束,他們就確切得出了成功的結論。氫彈原理試驗成功,意味着半年後全當量的氫彈爆炸試驗就很有把握了,于敏馬上向上級做了匯報,說那就是氫彈爆炸。

  

  杜祥琬與朱光亞(左)

  「中國掌握氫彈技術的實際開端應該是1966年12月28號——氫彈原理試驗成功的時間,但這又不能公開說,朱光亞琢磨了半天,在報告裏寫了一句話『中國進行了一次新的核試驗』,周總理同意了。」杜祥琬說,「當晚老鄧開心地喝醉了酒,他長期承受着巨大壓力。」

  第二天開了簡單的慶功會之後,他們就在現場開始討論下一步的全當量核試驗應該怎麼做。回到北京後,整個理論部的人都跑到食堂會議室去開會,大家都希望趕在法國人前面做成氫彈試驗。

  貼到院門口地上的號外

  核武器的中國道路有兩個特點:一個是用時最短,一個是花錢最少。但關於研製費用,許多老百姓也有誤解。

  「有一次,我去一個賓館參加核數據大會,吃飯的時候,旁邊一位參加其他會議的女士一聽我們是跟核有關的,立即抱怨說『都是你們搞核試驗,把國家的錢都花了。』

  得知對方是上海人之後,我告訴她:

  你知不知道寶鋼花了多少錢?我們研製核武器花的錢還沒有寶鋼多,只用了美國2%的研製費用。」

  「氫彈全當量試驗我們沒有在現場,有的老百姓不知道怎麼私下得知了我們這個院子就是幹這個工作的,氫彈爆炸當天,有人把人民日報套紅的號外貼到我們院門口的地上。」談起這個發生在幾十年前的情景,杜祥琬依然興奮地笑出了聲。為了符合保密要求,兩彈功臣們致力奉獻,平常什麼也不能說,但感受到老百姓的理解和支持,功臣們的內心也是欣慰的。

  一生做一件事,像挖井一樣

  杜祥琬一生的研究涉及天文、數學、核物理、激光、能源研究等多個領域。被問及感受時,他說:「如果一個人的一生就做一件事,他就會像挖井一樣,可以做得更深一點。我每次並不想轉領域,但國家需要的事,我覺得有意義,就去做了。我所參與的863計劃看似離開了核去搞激光,實際上仍然沒有離開核的背景,或者某種程度上還是為了核。」

  「有很多的院士是在國外進修學習過的,國外給他們很好的工作條件,但他們堅持要回國。

  美國人曾開玩笑說我們都有一個『M』,他們愛的是 MONEY(錢),但我們愛的是 MOTHER(母親)和MOTHERLAND(祖國)。

  其實我們也不是不懂得錢的重要,我們的國家也要富裕起來,這正需要我們去為祖國而努力。」

  

  1959年,在莫斯科留學時的動手訓練課程:電焊

  作為一名科技領域的老前輩,杜祥琬院士在採訪的最後寄語青年人:要樹立崇高的理想來引導自己的一生,理想可以出動力、出精神、出素質,使你的胸懷寬闊,開創美好的未來。(中國核工業)